刘牧的早期山水在我的印象中多是率性挥洒，且笔性灵动，东涂西抹游刃有余，那时就显露出一种脱俗的才气和对于传统水墨的成熟把玩。书法题跋同样精到、淡远。记得当时的山水小品多抒萧瑟、清寂、荒寒之意，估计世人所见甚少，刘牧自己似也未太珍视;今天看来，当时的刘牧绝对应为画坛传统山水画之新锐。要知道那是在七、八十年代中“主题画”还在一花独放，在美术界人们还不太懂得认真地“休闲”作画，因而刘牧曾使我暗暗赞叹过不知多少回。

　　大约九十年代初，刘牧诚恳邀我去他家观看近作，我一瞧，好么!画风已大变，确切地讲应该说是骤变!骤变得使人无法相信——一百八十度的不同审美取向;令具象思维、抽象思维并存，孑然独步于现代视角，大块大面任意切割组合，其势卓立于天地之间!水墨的农舍房、红土、蓝天、白云成了这一时期的创作基调和主弦;让冷与暖对比，使色与墨碰撞，最大限度地强化视觉张力，同时又最大限度地弱化甚至彻底丢弃掉原追求的线与墨层营构的细腻空间，重实轻虚，剔除凸凹，瞬间使作品单纯、干脆。这种极尽压缩、归纳的平面处理加上响亮如重锤的色彩，大大小小错综叠排布阵扑面而来的气势，的确使人为之一震。这一切的变化可以看出刘牧追求作品标新立异的果决和迫切，同时也隐隐地看出刘牧在苦苦寻求现代理念框架下自己原有的或所希望派生和可能包容的东方内在神韵。

　　有待解决的问题，一、渴求创意的同时不仅仅要有矫枉过正的胆识和激情，还要关照系列、连锁等等由此引发的诸多新问题，因为过分的强调一种精神时，会使作品向一另种极端推进而使其顾此失彼，比如过于强调单纯，会使画的内涵变得近于简单，过于归纳会使作品似有下滑到装饰的层面之嫌。二、艺术要打上自己特有的徽记，从一般的规律而言这是艺术成熟的标志。但过于强调徽记、符号，包括自己的规则，会使其作偏于图案化或流于工艺化(山水画家罗平安也似曾碰到过这样的问题)。我以为艺术与工艺最大的区别好像虽然都是创造自己的一种规则，一种有别于他人的体系，然艺术最重要的或最根本的仍是有感而发的不可遏制的情感宣泄，这种不属理性的宣泄在不自觉地打破甚至破坏了部分直到大部分轻车熟路的规则，也许正是从这里孕育出更高品格更为自我的徽记、特征。这就是艺术不同于工艺的“不确定性”。也正是这艺术的不确定性使艺术自身蒙上奥秘的色彩，从而使她变化莫测，魅力无穷。使历代数不尽的老少艺术学子乐此不疲，向圣徒一样义无返顾、前仆后继。

　　刘牧是位勇于创造，不为毁誉所动的沉静派。治艺多年算得上忠勤，又极好学敏求，同时对艺术诚朴而进取，本应不是小放，而是大放异彩。然性格的内向，或自信力上稍有欠缺，使其天才创造的一面或艺术上那超前的思维轨迹和独到的见识，鲜有人知，而仅得到海内外很少数的有识之士的推崇，因而也就缺少了自身艺术、自身品位与强者的广泛交流、碰撞和交锋，进而不断地对比、自省，不断地赢得自信力，令其更快地走向真正的成熟。从此现况来观照，刘牧艺术仍将任重而道远。我真诚地希望刘牧要像自己的艺术精神及自己艺术的冲击力那样，来个“一百八十度”地改变自我，总之该自信起来，大胆地去高叫、呐喊。

　　写于北京画院

　　2001年11月28日